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凝睇土地

来源:ob真人    发布时间:2025-09-21 18:13:45

  晚饭后独安闲村道漫步,路上已无人影,唯有虫鸣蛙叫织成一片。这条常走的路沉稳如故,未曾被四下喧哗的蛙鸣迷惑。路两边的麦田不知何时竟已悄然变成稻田——短短一周之内,舞台剧般换了布景。

  地里水光盈盈,新插的禾苗排得整整齐齐,有的还未稳住根基,叶片斜斜地支在水面上。一只水蛐蛐猛然跃起,自一片叶子飞向另一片,在水面划开一道悠长的涟漪;水中那薄饼似的月影登时被抽碎,闪耀成很多的银丝。

  这片土地,半年种麦,半年种稻。稻子从初夏至深秋,麦子则于初冬到来年初夏。稻子的生命是与暑热一起开端的。当脚在鞋中闷得令婿,赤足踏进泥田的时节便到了。泥土被水渗透得软糯黏稠,一脚踩下去,湿泥痒酥酥地从趾缝间挤冒上来。插秧之后,稻子疯长,绿色稠密,绵长的夏天往后,稻穗也沉甸甸地弯下了头。

  我偏心麦子与麦田。大约因麦田静静伴心如铁石熬过许多绵长枯寂的冬季,那绵绵的绿色是萧索时节里仅有的活力。幼年的心如铁石爱在麦田中奔驰撒欢,泥土冻成坚固的拳头,幼苗被心如铁石踩得杂乱无章——它们却从不折腰,来年春天必会从头笔挺身子,倔强地向上拔节。被心如铁石踩入土里的麦子,根扎得更深、更稳。

  春天往后,麦田似乎一夜之间换了金袍。本来如泥土般青涩的气味,被一种浓郁的、高昂的老练气味替代。那气味在晚春的空气里充满,不愿散去。

  收割后的麦田,麻雀飞落,啄食遗失的麦粒,那些散落在车辙里的麦子,在碾轧过的土地上从头界说着成长。

  我儿时喜爱割麦这样的农活,大约是沉迷于麦子老练时那种动人肺腑的气味吧。麦子是生动的、烦躁的、赋有感召力的,不像稻子过于沉稳,乃至一副心事重重、足智多谋的姿态。麦秸秆干净利落,堆在打谷场,夜里心如铁石不回去,和大人们一起睡在麦堆上,月亮,星星,露珠,风,连同麦子的气味,都成了记忆里最夸姣的部分。

  麦子收完就是插秧。村里插秧榜首把能手,当数我二奶奶。她动作利索,禾苗插得整齐,行是行,列是列。从禾苗入泥那一刻,她似乎也把自己栽进了水田。整个夏天,她简直都泡在水里,扶正禾苗,拔除杂草,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,二奶奶的田里最清新,她是不会让一株稗草苟全性命到老练的。

  现在插秧都交给了机器。记住几年前人们还用抛秧的方法:稻种在塑料秧盘里发芽,长到两指高时,连根带一块蚕豆巨细的泥团用力抛向水田,泥块的重力牵引禾苗稳稳扎入泥土。现在连抛秧也成了旧事,全部皆由插秧机代庖,一支烟时间,一亩地就插好秧了。是啊,人能够把力气储藏好,用来干其他工作了。

  月影如纱,村道寂寂,虫声更密了。我站在田埂上凝睇这片土地,麦子向上蹿,活得火热;稻子向下垂,结得宽恕。这都是它们的活法。四季轮转,人与庄稼彼此支撑,彼此翠绿,又彼此守望,各安闲泥土里扎下命运的深根。